第 68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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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8 章
範昕看向老者，隱隱覺著有幾分熟悉，不由得皺起眉頭，直到二人走到近前。
末隱說明老者便是他的叔祖。
範昕這才放心地將木匣遞過去。
天師取出小黑盒子，將光眼對準自己的瞳孔。
小黑盒子發出“滴滴”的聲響，光眼旁出現一個小紅點，小紅點閃爍兩下後熄滅。
天師緩緩放下小黑盒子，看向範昕那雙攝人心魂的美麗眼眸。
範昕茫然地看著他，“老先生，你可有法子解開它？”
天師捧著小黑盒子，將它放回範昕手裏的木匣中。範昕看著他的舉動，著急地問：“解不開麽？”
天師偏過頭，朝殿外看去，“待到中秋夜，皎月出，方能解開這‘天書’。”
範昕聞言，失望地垂下眼眸。
還得等啊……
回到曹王府，範昕郁悶一陣，拿起小黑盒子，想學著老者的模樣，用那光眼往自己的眼睛上對，丫鬟碧玉叩門，說是曹若柔帶著顧家小姐回門，大夥兒正在園子裏乘涼，吃甜品，叫她一塊去玩樂。
範昕一聽有吃的，來了精神，將小黑盒子收進木匣放好，便隨碧玉而去。
涼亭中，顧蘭洇手裏拿著一本話本，繪聲繪色地念著。王晚琴挺著大肚子，斜倚在涼亭的柱子上，津津有味地聽著故事，時而皺眉擔憂，時而哈哈大笑。
聽完一個故事，王晚琴拍手稱讚，“蘭洇妹妹，你真會講故事，那些正兒八經的說書先生講得都不如你呢。”
顧蘭洇笑著，驕傲地擡起頭。
曹若柔打量她一眼，趴在王晚琴耳邊，悄聲說：“二嫂，你快別誇了，再誇，她回去還得與公父吵鬧。”
王晚琴疑惑地問：“是怎麽一回事？”
曹若柔笑著說：“她念的故事正是她自己寫的，公父不許她寫，她偏要寫。”
王晚琴恍然大悟。
顧蘭洇叉著腰，嬌哼一聲，“憑什麽不讓我寫！我偏要寫！偏要寫！”
曹若柔笑著看她，“你就不怕公父知道？”
顧蘭洇撇撇嘴：“我……我不念給父親聽就是，我悄悄地寫，念給嫂子你還有曹二嫂子聽，哦，還有——”她高興地指向涼亭外，“阿今！”
曹若柔順著她所指看去，見到範昕，露出一抹友善的笑容。
顧蘭洇雀躍地迎上前去，將範昕拽進涼亭裏，接著講她的第二個故事。範昕起初有些尷尬，看大家都笑著，便很快放松下來，一面聽著有趣的故事，一面往嘴裏塞東西，像只貪吃的小玉鼠一般。
突然，王晚琴擰著眉頭，驚呼一聲。
範昕、曹若柔立馬轉頭看向她，顧蘭洇也放下了話本。
王晚琴撫著肚子，呼出一口氣，眉頭漸漸舒展，對上三雙擔憂的眼睛，露出一抹散發著母性光輝的溫和笑容，“肚子裏的小娃娃也喜歡聽故事。”
顧蘭洇一聽，頓時眉開眼笑，捧著話本子轉圈。範昕與曹若柔相視一笑，都松了一口氣。
王晚琴也笑，偶爾皺一皺眉頭。
“今日開心，連小娃娃也高興，動得厲害。”
範昕吃著荷葉糯米餅，新奇地看著王晚琴隆起的肚腹。
曹若柔拉住她的手，笑著看她。範昕感覺到她的目光，扭過頭去與她對視，臉上是很茫然的表情。曹若柔嘴角上揚，笑意加深，悄聲說：“阿今，你與阿兄也早些生個小娃娃吧。”
範昕頓時噎住，瞪大眼睛，抻長脖子，慌亂地拍著自己的胸口。
丫鬟連忙將果茶奉來，曹若柔接過，送到範昕嘴邊。
王晚琴捂著嘴笑，指了指曹若柔，打趣道：“你還說別人呢，沒想過自己？”
曹若柔頓時羞紅臉，將果茶塞進範昕手裏，躲出涼亭外去。涼亭裏傳來一陣陣笑聲，曹若柔聽著，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。
興許是蘭歸哥哥肯留在她身邊的緣故，她心裏高興，病好了許多，但她畢竟常年服藥，與生養之事無緣，何況，她嫁給蘭歸哥哥數月，起初獨守空房，後來蘭歸哥哥回來也沒有碰過她……
夜幕降臨，凝華樓中，範昕披散著烏黑秀麗的長發，站在窗邊。涼悠悠的晚風吹拂而來，撩起她鬢角的頭發。攝人心魂的美麗臉龐，在幽深的夜色與昏黃的燭火間半隱半現。
曹世矜走進房裏，便瞧著倚靠在窗邊的曼妙身影，會心一笑，放下長刀、解下披風，緩緩走過去，從範昕身後環住她纖細的腰肢，溫熱的薄唇調皮地親吻在她的耳尖上。
範昕猛地一驚，瑟縮著掙開他，逃出他的懷抱。
換曹世矜倚靠在窗邊，抱著手，壞笑著看著她。
看著他俊美的臉，範昕瞪著眼睛，忽然想起白日裏涼亭裏的笑言——她和他生小娃娃……
曹世矜臉上的笑一點點褪去。他皺起眉頭，眼中浮現幾許擔憂，放下抱著的手，走到範昕跟前，伸手摸她的額頭，“不舒服？臉紅得厲害。”
範昕張了張嘴，慌張地推開他的手，跑回床上躺下，裹住被子，面朝著裏邊，兩手攥著拳頭，抵在下巴處，像只受驚的小玉鼠。
曹世矜笑著，緩緩走到床邊，看她一會兒，去了凈室。聽著隱約的水聲，範昕心如擂鼓。
“砰、砰砰、砰、砰砰”。
不一會兒，淅淅瀝瀝的水聲消失，凈室的門打開，腳步聲愈來愈近。聽著曹世矜走到床邊，範昕猛地緊閉雙眼。
曹世矜看著弓在被子裏的她，勾起一抹笑容，單腿跪在床沿，長臂一伸，將她連同被子一起轉向自己。
範昕一驚，掙開眼睛，正好對視上他似笑非笑地眼眸。
曹世矜嘴角笑意加深，“白日裏在涼亭裏，你都聽了些什麽？”
範昕抿著嘴，張著眼，搖了搖頭。
曹世矜俯下身，挨近她，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白皙的面頰上，濕濕熱熱的。範昕心跳漏掉一下，更加攥緊手裏的被子。
“適才我回府遇上了元一，他與我炫耀他的五個兒子，與那即將出世的女兒。”
“嗯？”
曹世矜笑著，將手掌撐在範昕腰側，兩條腿都上了床，整個人就懸在範昕身上。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，眼眸裏湧動著欲色，“我身為長兄，這種事卻輸給他……”
範昕咽了咽喉嚨，心想，這種事也是能比的？
“阿今……”曹世矜低啞地喚了一聲。
“嗯？”範昕茫然地看著他。
他忽然俯首，吻住她紅潤的嘴唇，他溫熱的大掌也在不安分地往被子裏鉆。
“唔……”
範昕瞪大眼睛，隔著被子推搡著他，推不開。縈繞的鼻尖的冷松香味道令她情不自禁沈醉。在曹世矜細密、熱烈的親吻中，她漸漸喪失抵抗。
“待到中秋夜，皎月出……”
一片空白的腦海裏，忽然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。範昕猛然驚醒，推開身上的男人，緊緊裹住被子縮到最裏面，縮著身子怯生生地望著曹世矜。
曹世矜粗重地呼吸著，皺著眉閉上眼，昂起頭，一滴汗水從他的鬢角滾落，劃過刀削一般利落的下頜、上下滾動的喉頭。
他在隱忍著。
素白的綢緞裏衣，寬松著罩著他結實有力的身軀，也遮掩著他的沖動、他的渴望。
半晌後，他終於睜開眼，眼中的欲色已然褪去。他朝範昕伸出手。範昕怕他還要亂來，瑟縮著裹緊被子。
在解開“天書”、理清心中混亂之前，她不能夠與他再進一步。
曹世矜笑了笑，躺下，仰面朝天，閉上眼睛，兩只手規矩地疊放在身上。範昕觀察他片刻，才卸下防備，一點點伸直蜷縮著腿，側著身子，緩緩躺倒，一雙眼睛仍舊註視著他。
曹世矜忽然轉過頭，睜開眼睛看著她。
範昕嚇一大跳，立馬便要起身。
曹世矜一瞬欺近，將她圈進懷裏，緊緊抱住。範昕掙紮兩下，掙不開他，心裏慌得厲害，卻聽他輕聲說：“睡吧，嗯……”
低啞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。
範昕聽著，心頭一顫，仍舊緊繃著身子，直到頭頂的呼吸聲漸漸平緩，她才終於漸漸放松，安心地閉眼睡去。
待她閉眼之後，曹世矜緩緩睜眼，低頭凝視著她安寧的美麗睡顏。
他勾起一抹淺淡的微笑，緩緩俯首，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羽毛般輕柔的親吻，緩緩離開，為她輕輕撩開鬢角的碎發，溫柔的目光凝在她臉上，帶著無盡的珍重與喜愛。
顧家。
寢房裏昏昏暗暗，只有一盞燭火散發出微弱的光芒。曹若柔躺在床上，想著白日裏的事情，心裏生出一絲期待，她偏過臉，看著已經睡下的顧蘭歸。
“蘭歸哥哥，你睡著了？”
“還沒。”
顧蘭歸睜開眼。
曹若柔側過身，“那……我與你說會兒話。”
顧蘭歸：“嗯。”
曹若柔露出一抹笑，講起白日裏的事。
“……二嫂肚子裏的小娃娃也愛聽故事，一聽蘭洇講到有趣的地方，就在二嫂肚子裏不安分，阿今瞧得有趣，眼睛都不眨一下……阿今與阿兄也會有小娃娃的，是嗎？蘭歸哥哥，你說，小娃娃會像阿兄多一些，還是像阿今多一些？”
顧蘭歸沈默不語，只覺心臟一陣攣縮，疼得厲害。
“不論像誰，都好。”他笑著說，藏在被子下手卻緊緊攥住，極力克制著傷痛。
“唔……”曹若柔翻身，仰躺著，“沒錯，像誰都好，阿兄與阿今都好看，生的小娃娃一定也不會差……”她說著，再次偏過臉看向身邊。
蘭歸哥哥也很好看……她若能生下與蘭歸哥哥的小娃娃，該多好？
緩了一陣，顧蘭歸終於恢覆平靜，側過身，替曹若柔拉了拉被子，輕聲說：“時候不早了，早些睡吧。”
說罷，他便翻身平躺著，閉上眼睛。
曹若柔仍舊側著身子看著她，猶豫半晌，終於試探著將手從自己的被子探出去握住他的手。
顧蘭歸扭過頭，疑惑地看她，見她臉色潮紅，不由得擔憂起來，撐身坐起，摸了摸她的額頭，問她是不是不舒服。
曹若柔紅著臉，鼓起勇氣依偎到他懷裏，輕聲說：“蘭歸哥哥，咱們是夫妻……”
既然是夫妻就該像夫妻一樣。
顧蘭歸眸光微閃，垂下眼眸，靜默片刻後，緩緩推開曹若柔，握著她瘦削的肩膀，將她單薄的身子輕柔放倒。
曹若柔紅著臉，緊張而又期待地看著他。
顧蘭歸不敢與她對視，別開眼睛，很歉疚地說：“阿柔，對不住……”
他可以照顧她、愛護她，像兄長待妹妹一樣，卻無法和她做真夫妻，他的心早已不在他的身體裏，這一幅孱弱的、將死的空殼，沒有一丁點產生愛意的可能。
曹若柔抓住他的袖子。
顧蘭歸朝她安撫一笑，拉下她的手，為她蓋好被子，而後便躺下，閉眼睡去。
昏暗中，曹若柔默默地流著委屈的眼淚。
*
第二日，顧蘭歸一早離府辦事，曹若柔醒來時，已不見他的身影，便想他一定是在躲著她，是她太貪心，從前想著，只要能嫁給蘭歸哥哥就好，就算他不喜歡她，也沒關系，可如今，她心願以償，日日見著蘭歸哥哥，又想要更多……
倚在窗邊，曹若柔幽幽嘆一口氣，愁眉不展。
一只毛茸茸的小老虎布偶從窗臺下伸出來，一直湊到她眼前，活潑地晃悠著。
“當當當！”
顧蘭至笑著冒出頭來，將小老虎布偶放在掌心，托著送到曹若柔眼前，說：“阿柔姐姐，送你！”
曹若柔接過小老虎，擺弄著它的小爪子，勉強擠出一點笑容，眉眼間的惆悵仍舊不解。
顧蘭至看在眼裏、急在心裏。
顧蘭洇藏著一本新話本，東張西望地走進院子，一到檐下，便喚著：“嫂嫂！”
顧蘭至沖過去，一把奪過她的話本，“好啊，父親不讓你寫，你還寫！”
顧蘭洇跳起來，搶回自己的話本，嬌哼一聲，“要你管！討厭鬼！”
說罷，她跑進房中，挽住曹若柔的胳膊，“嫂嫂，府裏沒趣，咱們去曹王府找曹二嫂子還有阿今夫人玩兒！”
她昨晚連夜寫的新故事，已經迫不及待要講給人聽了！
想到昨日的歡快，曹若柔不禁心動，但仍有顧慮，她日日回門，傳出去，只怕旁人說三道四。
顧蘭洇叉著腰，“嘁”一聲，“誰敢多嘴？別說君上不會放過他，我也要打得他滿地找牙！”
曹若柔不禁失笑，眉眼間的陰霾終於散去。
顧蘭至在窗外看著，終於松一口氣，跟著曹若柔露出笑容。
曹王府的涼亭裏，範昕聽著故事，吃著糕點，十分愉快，在等待中秋夜到來的日子裏，守著小黑盒子，她總心慌意亂、胡思亂想，好在有這樣美好的時光，嘴裏塞得滿滿的，便有一種幸福感，顧不得去想那些理不清的事。
想著，她鼓著腮幫子，又抓一個板栗餅塞進嘴裏。王晚琴看著她，咽了咽口水，指了指盤裏，示意丫鬟給她拿一個。
伺候她多年的貼身丫鬟瞪著眼睛，詫異地問：“二夫人吃得慣板栗的味道了？”
王晚琴撇撇嘴，看一眼範昕，“瞧著像是很好吃樣子。”
丫鬟順著她的視線，看向範昕，霎時明白了，笑著拿一塊板栗餅遞給她。王晚琴捧著板栗餅，試著咬一小口，看一眼範昕，又學著咬了一大口。
唔，板栗餅還是板栗餅的味道，不過……好像今日的板栗餅是有那麽些好吃，難怪阿今吃得那樣香，誒！阿今吃什麽不香？真貪吃……
王晚琴故作嫌棄地看一眼範昕，但很快她的目光便一片柔和。她輕撫著隆起的肚腹，期許著自己的女兒，往後也有這樣的好胃口，像阿今似的，好像只要吃著美味，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，沒有任何煩惱與難過。
她的女兒啊，要做世上最快樂的小姑娘。
沈蕓兒領著小桃路過園子，瞧著涼亭裏其樂融融的景象，緩緩停下腳步，眼裏閃過一抹痛恨。
顧蘭洇瞧見她，笑著朝她招手。
“曹三嫂子，你來！咱們一起玩！”
沈蕓兒一瞬變回一貫溫婉的偽裝，帶著淺淺的微笑朝著涼亭走去。
入涼亭，她挨著曹若柔坐下。曹若柔端起桌上的板栗餅，邀她嘗一嘗，“今日的板栗餅味道很好，阿今吃得可香了，連素來不喜板栗味道的二嫂，適才也吃了一個呢。”
沈蕓兒禮貌地笑著，拿起一塊板栗餅，小咬一口。
曹若柔期待地看著她，“怎樣？”
沈蕓兒看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範昕，心裏一陣不舒服，勉強點點頭，說：“確實不錯。”
曹若柔得到她的肯定，霎時喜笑顏開。
“興許是阿今在這兒吃著，吃得還很香的緣故，這些餅子糕點竟都比尋常更美味。”
“啊！嫂嫂說得沒錯，看著阿今夫人吃東西，肚子不餓也犯饞，我還說讓家裏的廚娘來府上學一學手藝呢，看來是不行的，得請阿今夫人去家裏……”顧蘭洇笑著說。
沈蕓兒看著眾人的目光都在範昕身上，曹若柔、顧蘭洇、王晚琴無一不喜歡範昕，個個臉上都帶著友善、親近的笑容，她的心裏生出一種很嫉妒的情緒。
她入曹王府多時，謹小慎微、待人和善，從不得罪任何人，受了委屈也自己忍著，可是到頭來，她在苦難的泥沼裏掙紮，害她如此境遇的人卻笑得開心，而她竟還得做陪襯！
心中恨意更深，沈蕓兒攥緊手，狠毒的目光在眾人的註意之外，刀子似的射向範昕。
回到顧府，曹若柔仍舊陷在歡愉的餘韻中，臉上帶著開朗的笑意，見著顧蘭歸回來，她便像天底下所有的賢妻一樣迎上去，關切著他一整日在外是否勞累，得到顧蘭歸否定的答案後，便笑著說起自己在曹王府的事。
“……阿今愛吃板栗餅，唔，我算算，一盤板栗餅十二個，我吃一個，蘭洇兩個，二嫂兩個，蕓兒表姐一個，剩下的……一共六個，竟然全讓阿今給吃了！”
顧蘭歸笑了笑，“看來……曹王府的板栗餅味道很好。”
曹若柔點頭，“嗯！味道確實不錯，尤其是看著阿今吃，味道就更好了……”
顧蘭歸靜靜聽著，眉眼間飛快閃過一抹憂傷，而後便浮現出釋然的笑。
幸好，她在曹王府過得很好。
曹若柔看著他，心兒砰砰直跳。
蘭歸哥哥難得肯聽她說這麽多話……真好！
第二日，顧蘭洇找來，曹若柔主動說要再去曹王府，她已放下全部顧慮，只想著，蘭歸哥哥喜歡聽她說起曹王府的事，她便回去得更勤一些。
顧蘭洇自然很高興，一口答應。
如此三兩日轉眼過去。
這日，幾人相聚玩樂後，曹若柔拉著範昕，依依不舍一陣，但到底是要分開的，便只好約著明日再見。
曹元一來接走王晚琴，範昕領著碧玉回凝華樓，曹若柔與顧蘭洇相攜往曹王府小角門走，卻被一道聲音叫住。
曹若柔回頭看去，是沈蕓兒。
*
“……盡管老太太不許我說，可是，阿柔，咱們是好姐妹，我覺著，有件事……我一定不能再瞞著你！阿今其實就是阿昕，沒錯，就是顧公子一直在找的女子。”
寢房裏，曹若柔渾身發冷，僵立著。
阿今就是阿昕……蘭歸哥哥知道，阿今就是阿昕……所以，蘭歸哥哥想聽的根本不是她在曹王府的事，而是關於阿今的事！
顧蘭歸回來，瞧見曹若柔站在窗邊，不似以往一般笑著迎向他，覺得有些奇怪，緩緩走過去，輕柔地喚一聲：“阿柔？”
曹若柔扭回頭來看他，臉上是很茫然的表情，眼裏卻閃著淚光，淚裏融進許多的憂傷。
顧蘭歸皺了皺眉，問：“你今日……可有回去曹王府？”
他給不了她丈夫待妻子的愛，但也希望她能每日開心一些。
看著她從曹王府回來總帶著笑，像巨石一樣壓在他心上的負罪感才稍稍減輕，令他松快些許。
曹若柔不明白他的心意，想著沈蕓兒說的話，心裏生出刺一般。尖刺將她脆弱的心戳得千瘡百孔，還不夠，繼續往外瘋狂生長，刺破她的皮肉、她的溫柔。
她以生來最尖銳的語氣反問：“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回去？”
顧蘭歸眉頭皺得更緊幾分，關切地看著她。
曹若柔別開眼睛，緩了一口氣，帶著報覆心，說：“沒錯，我回去過……阿今並不在，隨阿兄去了別處。能和阿兄單獨相處，阿今想必是更開心的……”
顧蘭歸靜靜聽著，垂著眼眸，眸中閃過一抹苦澀。
曹若柔看著他，眼裏的淚幾乎落下。
她滿心都是委屈，都是惱恨。
她騙了蘭歸哥哥，她很壞，可是……她不想蘭歸哥哥再想著阿今！
她不想。
*
風雨交加的夜晚，電閃雷鳴。
並州城外三十裏的礦山上，鐵牛牛用手上的鐐銬勒住管事的脖子，監工掙紮著，艱難地張開嘴，企圖呼救，卻吐出滿口白沫。
鐵牛牛發狂地收緊鐐銬，直到監工兩眼一翻、昏死過去，他才松手，在鋒利的石頭上砸斷手上的鐐銬，又撿一塊石頭砸開腳銬後，死命往外沖撞，像一頭發狂的蠻牛。
哨崗的守衛發現他，敲響銅鑼。
刺耳的鑼聲在刺破雨幕，但很快淹沒在驚天的炸雷聲中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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範昕看向老者，隱隱覺著有幾分熟悉，不由得皺起眉頭，直到二人走到近前。
末隱說明老者便是他的叔祖。
範昕這才放心地將木匣遞過去。
天師取出小黑盒子，將光眼對準自己的瞳孔。
小黑盒子發出“滴滴”的聲響，光眼旁出現一個小紅點，小紅點閃爍兩下後熄滅。
天師緩緩放下小黑盒子，看向範昕那雙攝人心魂的美麗眼眸。
範昕茫然地看著他，“老先生，你可有法子解開它？”
天師捧著小黑盒子，將它放回範昕手裏的木匣中。範昕看著他的舉動，著急地問：“解不開麽？”
天師偏過頭，朝殿外看去，“待到中秋夜，皎月出，方能解開這‘天書’。”
範昕聞言，失望地垂下眼眸。
還得等啊……
回到曹王府，範昕郁悶一陣，拿起小黑盒子，想學著老者的模樣，用那光眼往自己的眼睛上對，丫鬟碧玉叩門，說是曹若柔帶著顧家小姐回門，大夥兒正在園子裏乘涼，吃甜品，叫她一塊去玩樂。
範昕一聽有吃的，來了精神，將小黑盒子收進木匣放好，便隨碧玉而去。
涼亭中，顧蘭洇手裏拿著一本話本，繪聲繪色地念著。王晚琴挺著大肚子，斜倚在涼亭的柱子上，津津有味地聽著故事，時而皺眉擔憂，時而哈哈大笑。
聽完一個故事，王晚琴拍手稱讚，“蘭洇妹妹，你真會講故事，那些正兒八經的說書先生講得都不如你呢。”
顧蘭洇笑著，驕傲地擡起頭。
曹若柔打量她一眼，趴在王晚琴耳邊，悄聲說：“二嫂，你快別誇了，再誇，她回去還得與公父吵鬧。”
王晚琴疑惑地問：“是怎麽一回事？”
曹若柔笑著說：“她念的故事正是她自己寫的，公父不許她寫，她偏要寫。”
王晚琴恍然大悟。
顧蘭洇叉著腰，嬌哼一聲，“憑什麽不讓我寫！我偏要寫！偏要寫！”
曹若柔笑著看她，“你就不怕公父知道？”
顧蘭洇撇撇嘴：“我……我不念給父親聽就是，我悄悄地寫，念給嫂子你還有曹二嫂子聽，哦，還有——”她高興地指向涼亭外，“阿今！”
曹若柔順著她所指看去，見到範昕，露出一抹友善的笑容。
顧蘭洇雀躍地迎上前去，將範昕拽進涼亭裏，接著講她的第二個故事。範昕起初有些尷尬，看大家都笑著，便很快放松下來，一面聽著有趣的故事，一面往嘴裏塞東西，像只貪吃的小玉鼠一般。
突然，王晚琴擰著眉頭，驚呼一聲。
範昕、曹若柔立馬轉頭看向她，顧蘭洇也放下了話本。
王晚琴撫著肚子，呼出一口氣，眉頭漸漸舒展，對上三雙擔憂的眼睛，露出一抹散發著母性光輝的溫和笑容，“肚子裏的小娃娃也喜歡聽故事。”
顧蘭洇一聽，頓時眉開眼笑，捧著話本子轉圈。範昕與曹若柔相視一笑，都松了一口氣。
王晚琴也笑，偶爾皺一皺眉頭。
“今日開心，連小娃娃也高興，動得厲害。”
範昕吃著荷葉糯米餅，新奇地看著王晚琴隆起的肚腹。
曹若柔拉住她的手，笑著看她。範昕感覺到她的目光，扭過頭去與她對視，臉上是很茫然的表情。曹若柔嘴角上揚，笑意加深，悄聲說：“阿今，你與阿兄也早些生個小娃娃吧。”
範昕頓時噎住，瞪大眼睛，抻長脖子，慌亂地拍著自己的胸口。
丫鬟連忙將果茶奉來，曹若柔接過，送到範昕嘴邊。
王晚琴捂著嘴笑，指了指曹若柔，打趣道：“你還說別人呢，沒想過自己？”
曹若柔頓時羞紅臉，將果茶塞進範昕手裏，躲出涼亭外去。涼亭裏傳來一陣陣笑聲，曹若柔聽著，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。
興許是蘭歸哥哥肯留在她身邊的緣故，她心裏高興，病好了許多，但她畢竟常年服藥，與生養之事無緣，何況，她嫁給蘭歸哥哥數月，起初獨守空房，後來蘭歸哥哥回來也沒有碰過她……
夜幕降臨，凝華樓中，範昕披散著烏黑秀麗的長發，站在窗邊。涼悠悠的晚風吹拂而來，撩起她鬢角的頭發。攝人心魂的美麗臉龐，在幽深的夜色與昏黃的燭火間半隱半現。
曹世矜走進房裏，便瞧著倚靠在窗邊的曼妙身影，會心一笑，放下長刀、解下披風，緩緩走過去，從範昕身後環住她纖細的腰肢，溫熱的薄唇調皮地親吻在她的耳尖上。
範昕猛地一驚，瑟縮著掙開他，逃出他的懷抱。
換曹世矜倚靠在窗邊，抱著手，壞笑著看著她。
看著他俊美的臉，範昕瞪著眼睛，忽然想起白日裏涼亭裏的笑言——她和他生小娃娃……
曹世矜臉上的笑一點點褪去。他皺起眉頭，眼中浮現幾許擔憂，放下抱著的手，走到範昕跟前，伸手摸她的額頭，“不舒服？臉紅得厲害。”
範昕張了張嘴，慌張地推開他的手，跑回床上躺下，裹住被子，面朝著裏邊，兩手攥著拳頭，抵在下巴處，像只受驚的小玉鼠。
曹世矜笑著，緩緩走到床邊，看她一會兒，去了凈室。聽著隱約的水聲，範昕心如擂鼓。
“砰、砰砰、砰、砰砰”。
不一會兒，淅淅瀝瀝的水聲消失，凈室的門打開，腳步聲愈來愈近。聽著曹世矜走到床邊，範昕猛地緊閉雙眼。
曹世矜看著弓在被子裏的她，勾起一抹笑容，單腿跪在床沿，長臂一伸，將她連同被子一起轉向自己。
範昕一驚，掙開眼睛，正好對視上他似笑非笑地眼眸。
曹世矜嘴角笑意加深，“白日裏在涼亭裏，你都聽了些什麽？”
範昕抿著嘴，張著眼，搖了搖頭。
曹世矜俯下身，挨近她，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白皙的面頰上，濕濕熱熱的。範昕心跳漏掉一下，更加攥緊手裏的被子。
“適才我回府遇上了元一，他與我炫耀他的五個兒子，與那即將出世的女兒。”
“嗯？”
曹世矜笑著，將手掌撐在範昕腰側，兩條腿都上了床，整個人就懸在範昕身上。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，眼眸裏湧動著欲色，“我身為長兄，這種事卻輸給他……”
範昕咽了咽喉嚨，心想，這種事也是能比的？
“阿今……”曹世矜低啞地喚了一聲。
“嗯？”範昕茫然地看著他。
他忽然俯首，吻住她紅潤的嘴唇，他溫熱的大掌也在不安分地往被子裏鉆。
“唔……”
範昕瞪大眼睛，隔著被子推搡著他，推不開。縈繞的鼻尖的冷松香味道令她情不自禁沈醉。在曹世矜細密、熱烈的親吻中，她漸漸喪失抵抗。
“待到中秋夜，皎月出……”
一片空白的腦海裏，忽然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。範昕猛然驚醒，推開身上的男人，緊緊裹住被子縮到最裏面，縮著身子怯生生地望著曹世矜。
曹世矜粗重地呼吸著，皺著眉閉上眼，昂起頭，一滴汗水從他的鬢角滾落，劃過刀削一般利落的下頜、上下滾動的喉頭。
他在隱忍著。
素白的綢緞裏衣，寬松著罩著他結實有力的身軀，也遮掩著他的沖動、他的渴望。
半晌後，他終於睜開眼，眼中的欲色已然褪去。他朝範昕伸出手。範昕怕他還要亂來，瑟縮著裹緊被子。
在解開“天書”、理清心中混亂之前，她不能夠與他再進一步。
曹世矜笑了笑，躺下，仰面朝天，閉上眼睛，兩只手規矩地疊放在身上。範昕觀察他片刻，才卸下防備，一點點伸直蜷縮著腿，側著身子，緩緩躺倒，一雙眼睛仍舊註視著他。
曹世矜忽然轉過頭，睜開眼睛看著她。
範昕嚇一大跳，立馬便要起身。
曹世矜一瞬欺近，將她圈進懷裏，緊緊抱住。範昕掙紮兩下，掙不開他，心裏慌得厲害，卻聽他輕聲說：“睡吧，嗯……”
低啞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。
範昕聽著，心頭一顫，仍舊緊繃著身子，直到頭頂的呼吸聲漸漸平緩，她才終於漸漸放松，安心地閉眼睡去。
待她閉眼之後，曹世矜緩緩睜眼，低頭凝視著她安寧的美麗睡顏。
他勾起一抹淺淡的微笑，緩緩俯首，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羽毛般輕柔的親吻，緩緩離開，為她輕輕撩開鬢角的碎發，溫柔的目光凝在她臉上，帶著無盡的珍重與喜愛。
顧家。
寢房裏昏昏暗暗，只有一盞燭火散發出微弱的光芒。曹若柔躺在床上，想著白日裏的事情，心裏生出一絲期待，她偏過臉，看著已經睡下的顧蘭歸。
“蘭歸哥哥，你睡著了？”
“還沒。”
顧蘭歸睜開眼。
曹若柔側過身，“那……我與你說會兒話。”
顧蘭歸：“嗯。”
曹若柔露出一抹笑，講起白日裏的事。
“……二嫂肚子裏的小娃娃也愛聽故事，一聽蘭洇講到有趣的地方，就在二嫂肚子裏不安分，阿今瞧得有趣，眼睛都不眨一下……阿今與阿兄也會有小娃娃的，是嗎？蘭歸哥哥，你說，小娃娃會像阿兄多一些，還是像阿今多一些？”
顧蘭歸沈默不語，只覺心臟一陣攣縮，疼得厲害。
“不論像誰，都好。”他笑著說，藏在被子下手卻緊緊攥住，極力克制著傷痛。
“唔……”曹若柔翻身，仰躺著，“沒錯，像誰都好，阿兄與阿今都好看，生的小娃娃一定也不會差……”她說著，再次偏過臉看向身邊。
蘭歸哥哥也很好看……她若能生下與蘭歸哥哥的小娃娃，該多好？
緩了一陣，顧蘭歸終於恢覆平靜，側過身，替曹若柔拉了拉被子，輕聲說：“時候不早了，早些睡吧。”
說罷，他便翻身平躺著，閉上眼睛。
曹若柔仍舊側著身子看著她，猶豫半晌，終於試探著將手從自己的被子探出去握住他的手。
顧蘭歸扭過頭，疑惑地看她，見她臉色潮紅，不由得擔憂起來，撐身坐起，摸了摸她的額頭，問她是不是不舒服。
曹若柔紅著臉，鼓起勇氣依偎到他懷裏，輕聲說：“蘭歸哥哥，咱們是夫妻……”
既然是夫妻就該像夫妻一樣。
顧蘭歸眸光微閃，垂下眼眸，靜默片刻後，緩緩推開曹若柔，握著她瘦削的肩膀，將她單薄的身子輕柔放倒。
曹若柔紅著臉，緊張而又期待地看著他。
顧蘭歸不敢與她對視，別開眼睛，很歉疚地說：“阿柔，對不住……”
他可以照顧她、愛護她，像兄長待妹妹一樣，卻無法和她做真夫妻，他的心早已不在他的身體裏，這一幅孱弱的、將死的空殼，沒有一丁點產生愛意的可能。
曹若柔抓住他的袖子。
顧蘭歸朝她安撫一笑，拉下她的手，為她蓋好被子，而後便躺下，閉眼睡去。
昏暗中，曹若柔默默地流著委屈的眼淚。
*
第二日，顧蘭歸一早離府辦事，曹若柔醒來時，已不見他的身影，便想他一定是在躲著她，是她太貪心，從前想著，只要能嫁給蘭歸哥哥就好，就算他不喜歡她，也沒關系，可如今，她心願以償，日日見著蘭歸哥哥，又想要更多……
倚在窗邊，曹若柔幽幽嘆一口氣，愁眉不展。
一只毛茸茸的小老虎布偶從窗臺下伸出來，一直湊到她眼前，活潑地晃悠著。
“當當當！”
顧蘭至笑著冒出頭來，將小老虎布偶放在掌心，托著送到曹若柔眼前，說：“阿柔姐姐，送你！”
曹若柔接過小老虎，擺弄著它的小爪子，勉強擠出一點笑容，眉眼間的惆悵仍舊不解。
顧蘭至看在眼裏、急在心裏。
顧蘭洇藏著一本新話本，東張西望地走進院子，一到檐下，便喚著：“嫂嫂！”
顧蘭至沖過去，一把奪過她的話本，“好啊，父親不讓你寫，你還寫！”
顧蘭洇跳起來，搶回自己的話本，嬌哼一聲，“要你管！討厭鬼！”
說罷，她跑進房中，挽住曹若柔的胳膊，“嫂嫂，府裏沒趣，咱們去曹王府找曹二嫂子還有阿今夫人玩兒！”
她昨晚連夜寫的新故事，已經迫不及待要講給人聽了！
想到昨日的歡快，曹若柔不禁心動，但仍有顧慮，她日日回門，傳出去，只怕旁人說三道四。
顧蘭洇叉著腰，“嘁”一聲，“誰敢多嘴？別說君上不會放過他，我也要打得他滿地找牙！”
曹若柔不禁失笑，眉眼間的陰霾終於散去。
顧蘭至在窗外看著，終於松一口氣，跟著曹若柔露出笑容。
曹王府的涼亭裏，範昕聽著故事，吃著糕點，十分愉快，在等待中秋夜到來的日子裏，守著小黑盒子，她總心慌意亂、胡思亂想，好在有這樣美好的時光，嘴裏塞得滿滿的，便有一種幸福感，顧不得去想那些理不清的事。
想著，她鼓著腮幫子，又抓一個板栗餅塞進嘴裏。王晚琴看著她，咽了咽口水，指了指盤裏，示意丫鬟給她拿一個。
伺候她多年的貼身丫鬟瞪著眼睛，詫異地問：“二夫人吃得慣板栗的味道了？”
王晚琴撇撇嘴，看一眼範昕，“瞧著像是很好吃樣子。”
丫鬟順著她的視線，看向範昕，霎時明白了，笑著拿一塊板栗餅遞給她。王晚琴捧著板栗餅，試著咬一小口，看一眼範昕，又學著咬了一大口。
唔，板栗餅還是板栗餅的味道，不過……好像今日的板栗餅是有那麽些好吃，難怪阿今吃得那樣香，誒！阿今吃什麽不香？真貪吃……
王晚琴故作嫌棄地看一眼範昕，但很快她的目光便一片柔和。她輕撫著隆起的肚腹，期許著自己的女兒，往後也有這樣的好胃口，像阿今似的，好像只要吃著美味，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，沒有任何煩惱與難過。
她的女兒啊，要做世上最快樂的小姑娘。
沈蕓兒領著小桃路過園子，瞧著涼亭裏其樂融融的景象，緩緩停下腳步，眼裏閃過一抹痛恨。
顧蘭洇瞧見她，笑著朝她招手。
“曹三嫂子，你來！咱們一起玩！”
沈蕓兒一瞬變回一貫溫婉的偽裝，帶著淺淺的微笑朝著涼亭走去。
入涼亭，她挨著曹若柔坐下。曹若柔端起桌上的板栗餅，邀她嘗一嘗，“今日的板栗餅味道很好，阿今吃得可香了，連素來不喜板栗味道的二嫂，適才也吃了一個呢。”
沈蕓兒禮貌地笑著，拿起一塊板栗餅，小咬一口。
曹若柔期待地看著她，“怎樣？”
沈蕓兒看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範昕，心裏一陣不舒服，勉強點點頭，說：“確實不錯。”
曹若柔得到她的肯定，霎時喜笑顏開。
“興許是阿今在這兒吃著，吃得還很香的緣故，這些餅子糕點竟都比尋常更美味。”
“啊！嫂嫂說得沒錯，看著阿今夫人吃東西，肚子不餓也犯饞，我還說讓家裏的廚娘來府上學一學手藝呢，看來是不行的，得請阿今夫人去家裏……”顧蘭洇笑著說。
沈蕓兒看著眾人的目光都在範昕身上，曹若柔、顧蘭洇、王晚琴無一不喜歡範昕，個個臉上都帶著友善、親近的笑容，她的心裏生出一種很嫉妒的情緒。
她入曹王府多時，謹小慎微、待人和善，從不得罪任何人，受了委屈也自己忍著，可是到頭來，她在苦難的泥沼裏掙紮，害她如此境遇的人卻笑得開心，而她竟還得做陪襯！
心中恨意更深，沈蕓兒攥緊手，狠毒的目光在眾人的註意之外，刀子似的射向範昕。
回到顧府，曹若柔仍舊陷在歡愉的餘韻中，臉上帶著開朗的笑意，見著顧蘭歸回來，她便像天底下所有的賢妻一樣迎上去，關切著他一整日在外是否勞累，得到顧蘭歸否定的答案後，便笑著說起自己在曹王府的事。
“……阿今愛吃板栗餅，唔，我算算，一盤板栗餅十二個，我吃一個，蘭洇兩個，二嫂兩個，蕓兒表姐一個，剩下的……一共六個，竟然全讓阿今給吃了！”
顧蘭歸笑了笑，“看來……曹王府的板栗餅味道很好。”
曹若柔點頭，“嗯！味道確實不錯，尤其是看著阿今吃，味道就更好了……”
顧蘭歸靜靜聽著，眉眼間飛快閃過一抹憂傷，而後便浮現出釋然的笑。
幸好，她在曹王府過得很好。
曹若柔看著他，心兒砰砰直跳。
蘭歸哥哥難得肯聽她說這麽多話……真好！
第二日，顧蘭洇找來，曹若柔主動說要再去曹王府，她已放下全部顧慮，只想著，蘭歸哥哥喜歡聽她說起曹王府的事，她便回去得更勤一些。
顧蘭洇自然很高興，一口答應。
如此三兩日轉眼過去。
這日，幾人相聚玩樂後，曹若柔拉著範昕，依依不舍一陣，但到底是要分開的，便只好約著明日再見。
曹元一來接走王晚琴，範昕領著碧玉回凝華樓，曹若柔與顧蘭洇相攜往曹王府小角門走，卻被一道聲音叫住。
曹若柔回頭看去，是沈蕓兒。
*
“……盡管老太太不許我說，可是，阿柔，咱們是好姐妹，我覺著，有件事……我一定不能再瞞著你！阿今其實就是阿昕，沒錯，就是顧公子一直在找的女子。”
寢房裏，曹若柔渾身發冷，僵立著。
阿今就是阿昕……蘭歸哥哥知道，阿今就是阿昕……所以，蘭歸哥哥想聽的根本不是她在曹王府的事，而是關於阿今的事！
顧蘭歸回來，瞧見曹若柔站在窗邊，不似以往一般笑著迎向他，覺得有些奇怪，緩緩走過去，輕柔地喚一聲：“阿柔？”
曹若柔扭回頭來看他，臉上是很茫然的表情，眼裏卻閃著淚光，淚裏融進許多的憂傷。
顧蘭歸皺了皺眉，問：“你今日……可有回去曹王府？”
他給不了她丈夫待妻子的愛，但也希望她能每日開心一些。
看著她從曹王府回來總帶著笑，像巨石一樣壓在他心上的負罪感才稍稍減輕，令他松快些許。
曹若柔不明白他的心意，想著沈蕓兒說的話，心裏生出刺一般。尖刺將她脆弱的心戳得千瘡百孔，還不夠，繼續往外瘋狂生長，刺破她的皮肉、她的溫柔。
她以生來最尖銳的語氣反問：“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回去？”
顧蘭歸眉頭皺得更緊幾分，關切地看著她。
曹若柔別開眼睛，緩了一口氣，帶著報覆心，說：“沒錯，我回去過……阿今並不在，隨阿兄去了別處。能和阿兄單獨相處，阿今想必是更開心的……”
顧蘭歸靜靜聽著，垂著眼眸，眸中閃過一抹苦澀。
曹若柔看著他，眼裏的淚幾乎落下。
她滿心都是委屈，都是惱恨。
她騙了蘭歸哥哥，她很壞，可是……她不想蘭歸哥哥再想著阿今！
她不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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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雨交加的夜晚，電閃雷鳴。
並州城外三十裏的礦山上，鐵牛牛用手上的鐐銬勒住管事的脖子，監工掙紮著，艱難地張開嘴，企圖呼救，卻吐出滿口白沫。
鐵牛牛發狂地收緊鐐銬，直到監工兩眼一翻、昏死過去，他才松手，在鋒利的石頭上砸斷手上的鐐銬，又撿一塊石頭砸開腳銬後，死命往外沖撞，像一頭發狂的蠻牛。
哨崗的守衛發現他，敲響銅鑼。
刺耳的鑼聲在刺破雨幕，但很快淹沒在驚天的炸雷聲中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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